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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少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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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1少年

“天一宗的人下山了, 表哥,你要去看看嗎?”

裴若松從夏靈處得了消息,他老爹在氣頭上, 他懶得回去討罵,左右無事, 便真的起身去見見傳說中天一宗的人。

司徒瑯懶洋洋跟在他後面,她算著時間,這個回憶節點裏, 師兄弟四人都尚未入門, 那下山的會是哪一位呢?

她順著裴若松的目光往外瞧,果不其然,她瞧見了師尊。

此次下山的天一宗人,正是四人的師尊,逸仙人。

他此時還沒有收徒, 尚不知道帶徒弟的險惡,一身輕松。

白衣白胡子,正坐在魔族的客棧裏嗑花生米,手指一搓一個,花生米去殼搓掉紅衣,仰頭嚼吧嚼吧笑瞇瞇吞下。

右手將劍放在桌上,左手的手腕上戴了一串佛珠。

吃完花生米喝小酒, 不亦樂乎。

司徒瑯抱臂站在裴若松身邊。

而裴若松, 他在年少時就展露出了他愛易容愛穿馬甲的優良愛好,在趕路的時候,就已經換了裝扮。

既脫下了少主的玉冠華服, 換成青色布衫,又換了一張七分像的臉。

他就坐在逸仙人左後方桌子, 喝著清茶觀察。

司徒瑯覺得頗有意思,伸手戳戳他的天青色發帶。

逸仙人將幾碟子花生米吃完,便在桌上放下幾顆靈石,結賬走人。

卻被店小二面無表情抓住袖子。

“客人,你沒付錢。”逸仙人低頭望桌上沒人動的靈石:“不夠嗎?我就這些了。”

店小二揪住他袖子不放。

逸仙人尋思幾顆靈石怎麽會不夠飯錢呢,怕不是遇到黑店,但仍笑瞇瞇的,不發脾氣。

天一宗四人各有脾氣,不愛和人交流。但說出來令人不信的是,他們的師尊,其實是個頂級社牛。

“我給你唱首曲子,抵消飯錢?”

逸仙人語畢就要解腰間笛子,被小二攔住。

“那我給你舞劍。”逸仙人拍拍手掌,眉開眼笑,十分雀躍,“山頭群鳥都誇讚我舞起劍特別瀟灑好看。”

說不出來他是想抵消飯錢,還是期待在滿堂目光中表演。

司徒瑯閉眼,暗暗把手指抓緊。即使是在回憶中,即使知道別人觸碰不到自己,她仍是默默轉身,尷尬到不忍多看。

“要不要換成紅衣服?你信我,紅衣服舞特有氛圍。”

逸仙人還在熱情商議,店小二面色鐵青。

啪嗒。

有人在桌子上拍下錢幣。

一串黑色方形錢幣,中間有孔。

正是少年裴若松。

他付完錢,把桌上的靈石攏起,遞回給逸仙人。

逸仙人瞇眼看他。

那小二拿走方形錢幣離開,舒口氣總算擺脫難纏客人。

“小友何意?”逸仙人開口,“不是我的靈石不夠嗎?”

裴若松搖搖頭:“魔界地盤管理不同,一塊有一個規矩,這裏不可以用靈石,要用魔幣。”

逸仙人收好靈石,恍然大悟。難怪上家店靈石買酒行,這家就翻了臉。

裴若松做完好人好事,便頭也不回離開。

他覺得這位天一宗人也沒有什麽厲害的,連點觀察力都沒有。司徒瑯抱臂跟在他身邊,了然他的想法,甚至無意識點了個頭。

她跟著裴若松走,都沒回頭多看師尊一眼。

逸仙人倒是追了出來。

“小友,不好意思白要你的錢,我給你算個卦抵消飯錢吧。”

裴若松沒有回頭:“你算得很準嗎?”

正說中逸仙人心事。

他惆悵嘆氣,啥都往外說:“說起來,我剛剛拋花生米,竟然算出來百年後我會有個十歲的,除了長相可愛外毫無天賦的小徒孫。”

他越想越郁悶,又嘆了口氣。

天一宗總不能後繼無人吧,不能交給笨蛋啊。

“那看來你算的是不準了。”

裴若松隨口應下,也不知道是誇還是罵。

逸仙人不放棄,仍要還飯錢:“那不如你問我問題,我為你答疑解惑。”

裴若松竟然當真停下來。

月朗風清,今夜的月早已經升起,風吹動竹林。

裴若松轉頭,認真問:“天下能太平嗎?”

司徒瑯沒忍住,笑了一聲。

“……咳,”逸仙人咳了一聲,又打量起這個十來歲的少年郎,“小友年紀輕輕,竟有如此胸懷。”

看來是答不出來了。裴若松掉頭就走。

逸仙人倒是轉轉佛珠:“你不如去人間看看,或許有答案。”

裴若松仍在前面走,淡淡道:“你算吧,隨便算都行。”

付錢只是舉手之勞,他不想這個人再跟著自己。

“我正在找徒弟,”逸仙人誠懇又帶笑,他腳步沒動,似是踏雲,平穩跟緊,“我下山是為了收徒,你打算進我山門嗎?”

抱臂旁觀的司徒瑯詫異挑眉,多稀奇啊師尊,找徒弟找到魔族了。

咱天一宗真是自在隨性啊。

她的目光也看向少年裴若松。

此時的少年,尚且沒有日後那般游刃有餘的模樣,也沒有歷練後似真似假的溫和。少年眉眼倒是如刀似鋒,頗有鋒芒。

這世上事真奇妙。司徒瑯想,她居然差一點和裴若松成了同門。

“不。”裴若松拒絕得幹凈果斷。

“我不去仙門。我要在魔族。”

他隨手折斷一截竹枝,丹鳳眼望向更高處。

“我要把魔族打到足夠臣服於一人,只一人。”

逸仙人倍感欣慰地一拍手。

好啊!

更好了啊!這少年更符合我天一宗只爭第一的宗旨了啊!

不過逸仙人是最接近得道的人,深知緣分不可強求。

逸仙人把佛珠往上一拋,又接住,而後細看。

而後他笑瞇瞇:“沒關系,百年後的某一天,你會說出你是天一宗弟子的。”

裴若松不信他的卦,不再搭理他。他瞬影離開,逸仙人站在月下,沒再跟。

*

幾日後。凡間。

裴若松又換了一身衣服,這次甚至把身形也變換了,瞧起來不過十歲。

司徒瑯仗著他看不見自己。她特意彎腰,把人從臉到身都細細看過——雖然出去後她也敢這麽做。

這次的臉沒有明顯易容,只是縮小版。

漂亮的丹鳳眼,眼下魔紋藏成胎記,鼻梁高挺,年少的臉上,唇珠居然不是很明顯。

這眼睛此刻倒是和小榴的很像,只是小榴那雙更愛笑。

她仔仔細細從“爹”的身上,去找像“兒子”的地方。

而後思量,下定論:小榴長大也會一樣好看。司徒瑯滿意點頭,心滿意足。

少年裴若松隨手拽根柳條,在蒲團上一坐。

前面是虔誠跪坐聽課的人群,再往前,是白袍的逸仙人。

逸仙人來魔族只是買點特產酒釀,他游歷的主要目的還是凡界。

他在凡間開課,布經講道,百姓都可以來聽。

裴若松之前不信他的那句“來凡間看看”,但卻真的悄悄隨他來到凡間。

他也跟著聽課,想知道他有什麽神通廣大的。

他也不張口講話,凡間這裏十裏不同音,張口就不是本地人,他察覺出來凡界村子有點排外。

但這一路瑣碎得很。逸仙人夜裏斬妖除魔,下午喝酒交朋友,上午清心寡欲開講道課。

逸仙人愛和朋友們摸牌,他四海之內皆兄弟,到處都有好朋友。

若是好朋友們求什麽事,他便能辦的就立即辦了,不能立即便辦的便留個交情,說留到日後給徒弟們來當任務做。

“你不是還沒收徒嗎?”好友嘩啦啦洗牌。

“大概有個會喝酒的女徒弟,和不茍言笑的男首徒。最好再有個皇宮出來的三師妹,土匪窩出來的小師弟。”

好友摸著牌:“你不會是占蔔的吧?這可不能占啊,損運道。”

逸仙人一擺手:“哎呀,天機不可洩露!”

又悄聲道:“只占了一半,占了一半,不能算的,不能算的,可別扣我運道啊——哎我胡了!”

直到半個月時,發生了一件事。

裴若松是跑來凡間玩,跑哪停哪,待一會就走。沒什麽目的性,也不交朋友。

只有說書人講起朝代興亡,他才會坐下聽一聽。

司徒瑯在回憶中也聽著,她會挨著裴若松坐下,閑閑聽上一段。

靠的很近,能看到小少年領口露出的白皙脖頸和垂在旁邊的黑亮發絲。

她覺得自己找個空,得提醒他一聲,易容時別忘了藏起氣息,這身竹葉和茶香混合的氣息,太清新了,令人很難不記住。

這天,逸仙人在金橘村講課,不時有雪花飄下,被靈力波動融化。

裴若松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桿翠青柳枝,閑閑往前走,走到了一河之隔的隔壁村。

司徒瑯瞥了眼石頭上尚在的字:河蚌村。

她冷哼一聲。

面色冷若冰霜。

*

裴若松給自己丟了個隱身法決,往前走。

村子裏升起炊煙,有村口閑話傳過來。

“有白袍道長在隔壁村傳道法。”

“那我們村東頭那個小妖孽,要不要讓道長除掉。”

“別胡說,若是道長因她看不上咱村,不賜福給我們怎麽辦?”

燒火的是個女人,女人猶豫一會,又道:“她真的是妖嗎?我瞧著,也許只是有眼疾——”

“婦人之見,懂什麽!”男人呸了一聲。

於是閑話又都寂靜下來。

裴若松耳聰目明

,這些自然一字不落全聽進去。

少年人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時候,他拂過一片沾到眼睫毛的雪花,竟然真的就朝村子東頭走去。

一路慢悠悠,心態如閑雲野鶴的司徒瑯,臉上出現了難看的表情。

嘴角下垮,動作微僵。

“不許去看。”司徒瑯轉身就到他面前,伸出藍色袖擺,攔住他,語調兇巴巴,“再去看就把你眼睛挖掉。”

誤入回憶的影子自然擋不住已經發生的洪流。

少年裴若松直直穿過她的身影,在飄飄搖搖的白雪中跑得飛快。

司徒瑯轉頭,看著裴若松的背影,她一點都不打算跟上去。

誰會在掙脫夢魘後又走回去呢?

風雪更大了,因無情道波動而生的淡藍色暴風雪,凝成風墻卷著飛霜,像是想要遮住甚至斷絕這樣的回憶。

但她又瞇起眼睛。

她看到裴若松的腰間配著一柄匕首。

一柄鑲嵌寶石的匕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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